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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什么?

我应该知道什么?

这意思是,有什么是我必须知道,却又不知道的?

荒木播磨被宫崎健太郎的一句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此外,他注意到了宫崎健太郎脸上的表情。

当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宫崎君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最重要的是,他注意到宫崎健太郎的情绪也好多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有什么事情是宫崎健太郎知道,而他却不知道,所以宫崎心里好受一些了,所以才会情绪大好?

想及此处,荒木播磨的心情变得不太好。

“宫崎君,你指的是什么?”荒木播磨直接问道,“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程千帆没有直接回答荒木播磨,他连续抽了几口烟卷,这才说道,“在‘任安宁’事件中,我并不被信任,特高课内部有人在试探我……”

“荒木君可知道?”他看着荒木播磨,“对此,课长应该是知情,并未默许的。”

“我知道。”荒木播磨点点头,他观察好友,注意到宫崎健太郎眼眸中的一抹失落,然后是有愤怒的神色,他苦笑一声,紧跟着解释说道,“宫崎君,如果我告诉你,虽然我可能比你早一些知道,但是,此事从始至终我都并未参与,你相信吗?”

程千帆看着荒木播磨,他点了点头,“我信荒木君。”

“多谢。”荒木播磨说道,听到好友不假思索的说相信他,他的心中还是比较舒服熨帖的。

“荒木君,你可知道我为何相信你?”程千帆弹了弹烟灰,说道。

然后他不等荒木播磨说话,他就自问自答,“不仅仅是因为你我是好友,我自然会选择信你,还因为我忽然发现,荒木君与我一样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

荒木播磨皱起眉头,“宫崎君,你在说什么?”

“课长不信我。”程千帆面色有些颓然,还有些冷淡,“同样也不信荒木君。”

“宫崎君,你到底要说什么?”荒木播磨面色冷下来。

“荒木君似乎有些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千北原司?”程千帆的嘴角是淡淡的冷笑,“我不仅仅知道千北原司,而且还是铃木庆太主动告诉我的。”

“铃木?”荒木播磨大惊,“他是被选中执行‘鲟鱼计划’的人,他并不知道你实际上是帝国特工,他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我不知道。”程千帆摇摇头,“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铃木庆太应该并不知道他去重庆是执行死间任务。”

他看着荒木播磨,“也许铃木庆太通过某种途径得知自己此去是一去无回,这令他的情绪受到极大影响,然后便有了那种选择。”

“他是要背叛帝国?”荒木播磨皱眉。

“为什么不可能是内部对我的又一次试探呢?”程千帆冷哼一声,故意这般说道。

荒木播磨的面色沉下来,他沉默了好一会,此虽然似乎只是好友的一句气话,不过,荒木播磨知道自己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

“宫崎君,这件事我并不知道,也并未参与。”他看着宫崎健太郎说道。

“我知道。”程千帆点点头,他看着好友,惆怅、分么的面容中竟有了一丝笑意,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他对荒木播磨说道,“荒木君,我要向你道歉。”

“道歉什么?为什么道歉?”荒木播磨皱起眉头。

“我此前竟然有那么一些时刻会认为荒木君是知情者,甚至参与其中。”程千帆说道,他起身向荒木播磨郑重鞠躬致歉,“荒木君,是我错怪你了,我为自己没有能够坚信我们之间的友谊而道歉。”

荒木播磨立刻明白方才好友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松一口气’的样子,以及其情绪转好的原因了:

这是因为知道两人之间的友谊还在,知道他没有参与调查的那种释然和欣喜。

与此同时,荒木播磨的心中又是一阵叹息,他为自己感到羞愧。

之前宫崎君误解他了,在这种情况下,宫崎君却依然对他比较亲近,在他的面前并未遮掩情绪,也并未玩心眼,有什么就直接向他发问,这说明尽管宫崎君当时一度误解他,但是,好友却并没有真正对他生恨,依然把他当做朋友。

想到自己却一直在犹豫,此前也并未主动暗中将千北原司这个人以及其情况透露给宫崎健太郎,荒木播磨的心中的羞愧之意陡增。

“宫崎君。”荒木播磨郑重说道,“是我辜负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程千帆深深的看了荒木播磨一眼,他摇了摇头,“我了解荒木君,即使是你真的做了什么,我相信你也是逼不得已的苦衷。”

“荒木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卷,“你是一位真正的军人,服从命令是你刻在骨子里的信仰。”

“我和你不一样。”程千帆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我并非一个传统纯粹的军人出身,我这个人有些自私,我这种性格,遇到不公的时候,反而容易情绪激动,会心中有波折。”

看到荒木播磨看过来的目光,程千帆失笑一声,“荒木君,别那么看着我,我只是发发牢骚,我对帝国的忠诚天地可鉴。”

说着,他叹息一声,这一声叹息中似乎带了无尽的不解和落寞,还有那隐藏其中的愤懑:

“我是一个有很多心思,贪财好色之徒,但是,我自忖对课长忠心耿耿,当然了,这种情况下课长却不信我,我虽然愤怒,却又似乎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么愤怒。”他看着荒木播磨,目光中写满了不理解和困惑,“但是,荒木君你不一样啊,你一直跟在课长身边,课长懂你啊,他应该信你啊,为什么会这样啊。”

“课长不信我,不信你。”程千帆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这样啊。”

他就这么喃喃低语,并非是在向荒木播磨求问,更像是在自问,但是,荒木播磨却觉得好友的每一个字都仿若重锤击打在他的胸膛:

是啊,为什么啊,课长你为什么不信我啊!

这么多事都将我屏却在外!

宫崎君在误解我的情况下,都依然理解我,尊重我啊。

……

程千帆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与荒木播磨说好,他会在明天正式审讯‘丙先生’,有什么进展会第一时间与他沟通。

荒木播磨同意了,并未质疑为何今晚不连夜审讯。

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程千帆‘注意到’了荒木播磨的低落情绪,他本来也是寡淡的语气,却是在离开时忽然笑了,调侃说道,“看到课长不信你,我心里实际上舒服多了。”

荒木播磨便瞪了宫崎健太郎一眼,然后看到好友笑吟吟看着他,荒木播磨也是忽而笑了。

回到车子里,程千帆想起荒木播磨的这个笑容,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他觉得自己种下的这根带刺的种子,应该是成功生根了,甚至已经有发芽的迹象了,他坐等开花、结果,收获的那一天。

……

荒木播磨站在窗口,看着宫崎健太郎的座驾驶离特高课的院子,他的面色平静中多了几分阴沉。

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荒木播磨摇了摇头。

首先,对于宫崎健太郎在自己的面前毫不避讳的说出这些话,荒木播磨的心中还是很欣慰的。

荒木播磨点燃一支烟卷,他就那么的想了很多。

他能够感受到好友对课长的不满。

宫崎健太郎竟然说出了怀疑铃木庆太对他说那些话,也是出于试探,这足以说明自己这位好友对于课长的成见已经到了一定程度了。

放在以往,荒木播磨知道自己大概率会将宫崎健太郎的这种态度,选择一个课长心情还算不错的时候,比较委婉的向课长汇报。

他还是希望课长与好友宫崎之间可以‘君臣相得’的。

不过,此时此刻,荒木播磨却是愈想愈觉得好友的这种想法虽然不妥,但是,是可以理解的。

甚至于,在某种程度上,对于宫崎健太郎竟然已经不知不觉间对课长的成见如此之深,荒木播磨的心底竟有那么一丝兴奋:

活该!

……

程府。

“回来了。”白若兰正在客厅和小宝一起逗弄小芝麻,看到程千帆回来了,她走过来随手接过丈夫的外套。

“小芝麻,想爸爸没?”程千帆从小宝的手中抢走了小芝麻,将儿子高高抛起,然后接住,如是三番。

小芝麻高兴的咯咯笑,然后,小孩子一激动,尿了‘小程总’一脸。

“臭小子。”程千帆作势要拍打小芝麻的屁股,他被小宝怒目相视,小芝麻也被小宝抱走了。

“去洗个热水澡吧。”白若兰捂着嘴笑说道。

“臭小子。”程千帆哈哈笑着说道,“胆子不小啊,敢在他老子头上撒尿。”

“对了,你找老黄配的牙疼药,他送过来了。”白若兰说道,她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个装了乌漆嘛黑的药水的药瓶递给丈夫。

“晓得嘞。”程千帆说道,他接过药瓶,高兴说了一句,“这个老黄别的本事没有,治牙疼确实是有一手。”

说着,他又问道,“老黄还说了什么没?”

“没啊。”白若兰摇摇头,“怎么了?”

“我就是随便问问。”程千帆笑了说道,他与妻子边走边说话,“我和老黄啊,也算是属于君子之交,不过,你也知道,求我办事的人太多了,若是这老黄有什么事情开口,我还真的一时间很难推却。”

“你啊,现在看谁都像是要找你办事情,要算计你。”白若兰没好气说道,“老黄孤家寡人一个,有你照应着他在巡捕房有酒有肉的逍遥,应不会不识趣乱开口的。”

“娘子说的是。”程千帆得意一笑,“所以啊,君子之交淡如水就是这个意思了。”

白若兰便噗嗤一笑,“是了,酒鬼老君子。”

程千帆在白若兰的臀上拍了下,引得妻子嗔了他一眼,他笑哈哈去了楼上。

取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程千帆从兜里掏出药瓶,拔掉药瓶的小木塞,嗅了嗅药水的味道,是熟悉的味道,这可以确认这瓶药水是老黄在非受迫情况下送来的,一切正常。

然后在药水瓶子上贴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写道:

一日三次,一次四口。

这是药水的用法用量。

程千帆的眼眸一缩,他立刻明白这‘用法用量’的意思了。

四口,暨四号人物。

三次,三代表上海市委。

如果是两次,两代表江苏省委。

程千帆与老黄、路大章一起将江苏省委、上海市委的重要领导同志编号,上海市委的四号,是罗延年同志。

‘鲁伟林’同志的真正身份是上海市委的罗延年同志。

这就难怪了。

只有罗延年同志这样的久经考验的老地下党同志,才能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机敏的做出那般近乎完美的应对。

然后,程千帆心中一沉,他非常清楚罗延年同志的特殊性和重要性,这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是彭与鸥同志离开上海后,最熟悉和了解上海市委、江苏省委的情况的几位同志之一。

一旦罗延年同志落入敌手,这对于上海市委、江苏省委的安全都将带来巨大的威胁。

即便是程千帆相信罗延年同志能够挺住敌人的严刑拷打,但是,按照组织纪律,罗延年同志被捕,这本身就意味着上海市委和江苏省委必须紧急应变,而这种紧急应变是影响非常大的。

此外,罗延年这样的非常有能力的同志落入敌人手中,这本身就是革命的损失,组织的损失,是抗日力量的巨大损失。

必须想办法营救罗延年同志。

只是,在三本次郎已经通过外交渠道与法租界进行接洽的阳谋之下,想要营救罗延年同志并非易事。

程千帆草草的洗了个澡。

然后他换好衣装后,却是并没有立刻出门。

程千帆点燃了一支烟卷,细细的抽着,不紧不慢。

他竭力让自己的情绪更加冷静,思维更加清晰。

很快,程千帆摁灭烟蒂,他又取了香水在自己的身上喷了两下。

“若兰,我有事出去一下。”程千帆与白若兰抱了抱,亲了亲妻子的额头,“太晚回来的话,你就先歇息了,不必等我。”

“有事情?”白若兰惊讶问道。

“嗯,有些公务要处理。”程千帆点点头,然后从小栗子的是手里接过风衣外套和帽子,又接过公文包,急匆匆的离开了。

“刚回来就出去。”白若兰皱眉,“组撒啦。”

小栗子一幅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到太太看过来,小栗子这才走过来,小声说道,“太太,我方才闻到老爷身上喷了香水。”

白若兰惊讶,她脸色微变看着小栗子,“喷了香水?我怎么没闻到?”

“太太,你是不是鼻塞又犯了啊?”小栗子问道。

“是有点鼻塞。”白若兰点点头,程太太的鼻子‘有时候’会过敏鼻塞,

“嗯。”小栗子点头。

白若兰俏脸冷下来了,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上楼生闷气去了,小栗子还听到太太那咬着牙齿骂出来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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