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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读书 >  少年帝国 >   燕然勒铭篇

袁安、任隗冲锋在先,大有“我是三公我怕谁”的流氓气势。怕什么!我们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我们后面,还有侍御史鲁恭、尚书令韩稜、骑都尉朱晖、议郎乐恢等人在当啦啦队…

但他们很快发现:窦太后的确也是一个不好惹的悍妇。他们吵他们的,窦太后不但不停止对北匈奴用兵,没想到她又做了一件让这些男人们抓狂的事:在洛阳城内大兴土木。且修的也不是国家工程,而是窦家豪宅。窦太后的弟弟窦笃、窦景,征调差役民夫,大张旗鼓的盖楼……这事搞大了!

要知道:汉朝文官集团集体反对征伐北匈奴,有一重要的原因,就是国家没钱。先帝刘炟在位时,实施盐铁专卖等一系列政策,发了不少财。问题是,他赚钱有术,花钱也没节制。心情好时就像个财神爷,到处赏赐,以至于他驾崩前,国库都虚空了。

国库没钱,对外用兵又要烧钱,钱从哪里来?只能将危机转嫁到天下百姓身上!百姓是立国之本。百姓怨声载道,这天下还能稳吗?这么浅显的道理,窦太后怎就不懂呢?竟还好意思让窦家修建豪宅,难道败家就是为了赌气吗?

窦太后的所作所为,已深深刺痛了汉朝文官集团的心!他们摇头、叹息、抗争。可窦太后用铁的意志,顶住了重重压力,正指引汉朝走向一条他们谁也想不到的大道上去…

窦宪怕自己出征后,窦氏子弟会犯法,特让门生带着自己的书信,前往求见尚书仆射郅寿,托他到时回护窦氏家属,毋令得罪。哪知郅寿铁面无私,竟将此门生拘送诏狱,并上书极陈窦宪之罪,将其比作王莽。朝会时,又当面讥刺窦宪伐匈奴、起豪宅诸事。窦宪一怒之下,便在窦太后面前说郅寿私买公田、诽谤朝廷。窦太后当即下令将郅寿送交廷尉议罪,最后定成死罪。亏得何敞上疏求情,才得免死罪,发配合浦郡。但郅寿已愤不欲生,竟致自刎。

6月,当文官集团还在洛阳城内,歇斯底里的和窦太后斗法时,汉军正兵分三路,向北匈奴方向义无反顾地进军:窦宪、耿秉从朔方郡鸡鹿塞出发、南匈奴休兰尸逐侯鞮单于从五原郡满夷谷出发、邓鸿从五原郡固阳塞出发。会师地点初步设在涿邪山。

可当窦宪刚走到稽落山时,竟就发现了猎物!东汉与北匈奴的第一场大规模会战,就此打响!

代表窦宪打前锋的是阎盘、耿夔、耿谭率领的万余南匈奴精骑。耿夔是此次出征副帅耿秉的亲弟弟。出来打猎是要讲运气的,耿夔很幸运,他碰上的是一只大猎物——北匈奴单于!

双方一交战,北匈奴大败,单于拔腿就跑。

接着,各路方面军也及时赶到会合。窦宪一声令下,汉军发疯似的追杀北匈奴,一路追到私渠北鞮海。

这是北匈奴的地盘。然而我的地盘,我却做不了主。北匈奴被杀有余人,家畜被抢百余万头,前后收降各小部落81部20余万人。

窦宪这一次胜利,远超前辈英雄霍去病。在汉匈战争史上,是空前绝后的胜利!然而建立此千古功勋的,竟是洛阳城里一个最捣蛋的混世魔王!

此时,北匈奴单于已逃得没影了。窦宪派吴汜、梁讽携带大量财物,前去找人。不久,他们就在西海找到了人。

他们先是给北匈奴单于送礼,然后转达窦宪的话“汉朝很强大,你就算插上翅膀飞上天,也会把你揪下来!你只有向你的前辈呼韩邪单于学习,向我们大汉称臣结亲。我们再给你钱花,你也不要给我们惹事。如你答应,就随我们一起回洛阳,见见我们的皇帝吧”北匈奴单于已无路可逃,只好装做很高兴的样子答应投降,随军南返。

窦宪、耿秉终于可以宣布撤军了。在班师之前,两人出塞三千余里,登上了巍峨险峻的燕然山!

208年前,霍去病率兵奔袭两千里,深入漠北,追杀匈奴,终于完成他的巅峰杰作。以损失人的代价,斩杀匈奴人、俘虏匈奴王爷3人、高官83人。然而孤独求败的霍去病并不满足,最后登上狼居胥山,筑坛祭天,方才还师…

今天,窦宪就要学当年的霍去病,登山告天,宣扬大汉气魄!于是他在燕然山上立了一个石碑,命人在上面刻字,记载此次征战的丰功伟绩。窦宪连写碑文的枪手都找好了:《汉书》的作者班固!

巍巍燕然之上,班固纵横挥笔,写下著名的《燕然山铭》。千年之后,我们仿佛还听见那遥远的歌唱正悠悠地传来——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

北匈奴单于刚走到私渠海时,就发现窦宪已先行一步率汉军入塞回国了,于是他突然反悔了,溜号了。当然,单于先生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把弟弟右温禺鞮王送到洛阳当人质。

窦宪征伐归来,唱着胜利的歌声回到洛阳城。歌声打远就传进了窦太后的耳里,她那个心呀,犹如江涛波海,激动万千!

这是胜利之歌,也是窦家的运命交响曲。出征之前,窦太后心里承受了多少压力。如输了,后果真不敢想象。可今天云出雾散,窦太后好想放声高歌一曲…当然,这歌是给老哥窦宪和的,也是唱给袁安、任隗等人听的!

于是闰7月22日,窦太后下诏论功行赏。9月7日,封刘尚为车骑将军;耿秉为美阳侯;窦宪为大将军、武阳侯,食邑两万户。但窦宪说“我做大将军就行了,至于侯爵,我坚决拒绝”窦太后一看:不当侯也行,但不能让老哥你吃亏啊!这样吧,按旧例,大将军位于三公之下,现在我就提拔你位在太傅之下、三公之上!

看到了吧?这才叫真正的一唱一和!出征前,你们三公轮流上阵,口水喷个不停,就想将我窦宪踩在脚下。现在我回来了,我不喷你,但也要将你们一脚踩到底,尝尝被踩的滋味!

窦宪和窦太后并肩为战,奠定了窦家睥睨天下的基础!现在普天之下,皇宫是窦太后的、军权是窦宪的,连首都洛阳也是窦家人的!

打理洛阳城的,是窦宪的弟弟窦景。这厮跟窦宪可有一比,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好好一个京城,都被他整得鸡犬不宁。强奸、抢劫、垄断买卖…没一件坏事不是窦景撑腰干的!搞得那些南来北往的商客远远望着洛阳城,一想起窦景就直发抖。

有人闹事,就得有管事的。袁安上奏弹劾窦景。也弹劾司隶校尉河南尹阿附贵戚,不敢行弹劾的职责,当免官议罪。然而奏书送上去后,犹如石沉大海,连个水泡都不见。连司徒大人的奏书都不起作用,看来这洛阳城里的水,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啊!

既水深扔石不起浪,那我就来扔一个深水炸弹,看能不能炸起几条大鱼?

曾坏过窦宪好事的何敞如今已是尚书了。他写了一道超长的奏书,从头到尾将窦家骂了一遍“窦宪掌军权,窦景、窦笃掌宫卫,都是无法无天,大逆不道之徒。如再不管教,那就是郑国的叔段、卫国的州吁,复生于汉。大汉国将不国。太后必须限制一下您兄弟们的权利了。只有驸马都尉窦瑰这人比较低调,可继续任用,其他人都应赶他们出洛阳城。这是为大汉天下,也是为窦氏一门着想”

窦宪一看:好你个何敞。之前被你整了一道,已差点挂了。现在你又来?那老子就奉陪到底!

窦宪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何敞赶出洛阳城。可往哪里赶呢?窦宪听说刘秀第五子、济南王刘康很爱整人,那就把何敞送给刘康去整吧!

就这样,何敞这深水炸弹,没把水里的鱼炸起,反将自己炸飞出了洛阳。不久,何敞离开洛阳,到了济南国,担任太傅。附加一句:他担任太傅期间,没被刘康修理,反而人家很尊重他,所以日子没窦宪想象中的那么惨…

何敞被赶出长安城后,洛阳城内的部长级高官人人自危。大家忍气吞声,有屁也不敢放,都害怕下一个被赶出去的就是自己!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当众卿都纷纷闭嘴时,袁安还在水面上跳着,不依不饶的跟窦家打口水仗!对袁安这类人物,窦太后不敢动,窦宪更不敢乱动。妥协的办法就是:你骂你的,我做我的…

10月,汉和帝刘肇下诏:天下的刑徒们可减刑,发往军营服役。对发配出塞的刑徒们虽然未到完刑期限,一律允许他们回归田里。

永元2年(90)2月19日,重新设置西河、上郡属国都尉官。5月1日,汉和帝刘肇下诏:分太山郡为济北国;分乐成、涿、勃海郡为河间国。7日,刘肇封五弟刘寿为济北王、六弟刘开为河间王、七弟刘淑为城阳王、封近3年前去世、未及立嗣的八叔淮阳王刘昞的幼子刘侧为常山王。并赐公卿至佐史各级官吏钱、布。

10日,窦宪派阎盘率二千余骑突袭在伊吾的北匈奴驻军,重新占领该地。车师国为之震慑。前、后王分别遣子入侍。

当窦宪在北匈奴草原上忙活着的时候,远在千里之遥的西域的班超也没闲着。2年多前,班超一战定莎车国,名震西域,无人不知。然而我们知道:班超当时攻打莎车国时,曾经很是辛苦。因那时莎车国王眼看撑不住了,向康居国抛出一大萝金弹,说我给你钱,你来帮我顶班超一下。收钱干活,人之常情,康居国王二话不说就带兵来了…

班超笑了。莎车国有钱抛,难道我就没得抛?于是班超也派人携带大量金钱,去找一个人说“只要你帮我劝康居国王撤了兵,这笔钱就是你的了”那人一听,啥都没说,收起钱就去办事了,且还真把这事办成了。康居国王撤军,班超顺利攻下无赖国家莎车国。

说到这,诸位可能想起来了:替班超办事的人,是月氏国王。

有些人,手里有几文钱,就敢进赌场当庄,给他十斤米,他都能去开饭店。人如此,国亦然。月氏国王认为:过去班超求他办事,还办成了,这次轮到他要求班超办事,应也没问题的吧?于是他就派人去跟班超说“我想娶你们汉朝的公主,麻烦你修书向你们皇帝转告一下”

月氏国王怎么也没想到,当他的使节替他传话时,班超当场就大声吼道“来人,把他拿下”

礼尚往来,人之常情,班超来自礼仪之邦,道理比谁都懂。问题是:不是所有的国家,都能娶到汉朝公主的!

什么样的人才能娶到大汉公主呢?答案很简单,只有对汉朝有利用价值,并且价能抵人的时候,就可以娶。如匈奴,还有西域的乌孙国王。但班超却觉得:你月氏国王还不够那个级别!

现在的汉朝,已不是过去的汉朝!过去的汉朝,匈奴年年骚扰边郡,来势汹汹,汉武大帝跟他们打了一辈子,头发都打白了,国力都打疲了,问题还是没解决。所以他才想利用乌孙牵制匈奴,把公主嫁出去。现在的汉朝,匈奴都快要被窦宪打出地球了,西域听话都来不及,你还想打大汉公主的主意?

别以为你想娶汉朝公主,是给我班超面子,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我班超真把公主嫁给你,那不仅是丢我的脸,更是丢汉朝的脸。要知道,现在的西域,谁是老大,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唯独你看不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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